此心终合雪去已莫思量翻译

雨，自顾自地下着。

不在乎赶路人的匆忙，也不理会居家者的心慌，它只管自己肆意地从空中落下，滴滴答答，哗哗啦啦……本就不好走的山路，如今因大雨滂沱，乌云层叠更加难行，但顾怀止仍然策马奔腾，丝毫不敢松懈。

他甚至都没有时间思考于家老爷派自己送的到底是什么，如今东西遗失，一起出来的兄弟也都惨死他人刀下，自己回去要如何交差。

此时己是入秋，雨水打在他的身上，却未让他觉得有丝毫的冷，反而将他混乱的大脑淋了个清醒。

雨水声、策马声、马蹄声在这昏暗的树林里显得越发清晰，顾怀止内心的声音也更加清晰——一定要活着回去。

于是他更加卖力地甩起马槊拍打了马的后臀。

身后追赶的声音也愈发近了，顾怀止弓着背，死命往前冲，己经无暇顾及前方路途到底如何，只要不被身后的人追到，就还有一线生机，否则……想到兄弟们惨死的模样，顾怀止本就冷峻的脸上泛起一阵阴狠，随即他怒吼一声：驾！

几乎同时，一支箭“嗖”的一下，从他耳边划过，好在他见多了这类场面，并没有因此惊慌，只是勒着缰绳的手更紧了些。

这一箭似乎只是警告，因为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除了追逐的马蹄声，再没有其它声响。

顾怀止知自己身后是一支训练有素的骑兵，如果他们想要自己的性命，完全可以矢如雨下，乱箭齐发。

现下看来他们只是想要将自己带回去，若真是如此，自己倒很有希望逃出生天。

许是感应到了主人的心理，胯下的金风越加卖力地驰骋，顾怀止暗叹：“在这崎岖泥泞的山路间也如履平地，不愧是上等好马！”

这时，又是一箭破雨而来，正中金风马的左臀，金风疼痛难耐，仰头嘶鸣，前蹄腾空，顾怀止用力拽着缰绳才不至于被它甩下，虽然他很快安抚了金风马的情绪，但受伤的马影响前行己成定局，顾怀止心中暗忖，一边西处环顾，确定无甚可躲之处，不免心忧。

待看到前方有一吊桥，心生一计。

于是用力一甩缰绳，金风马感应后继续疾驰，朝吊桥方向跑去。

待快穿到木桥，顾怀止俯身对马低语了几句后，金风马稍减速度，随即顾怀止纵身下马，对着马屁股一拍，金风马继续奔驰过桥，而顾怀止则迅速窜到吊桥下方的一个巨石上。

骑兵果然未作停留继续追赶，顾怀止深知此处不宜久留，毕竟他们很快会发现端倪，到时掉头来寻，自己必将无处可藏。

于是等骑兵一过桥，他立马走到一端挥刀将吊桥的绳索砍断，但就在他砍完桥，思考下一步该怎么走的时候，后方又传来阵阵马蹄。

“难道追我的不止一列队伍？”

见前路己断，脚下浊流狂涌。

看着手上的马槊，顾怀止知道若是自己独自与之厮杀，能够成功突出重围的概率几近为零。

顾怀止立起马槊，挺正身子，在雨中站着，因其目光凛冽，雨水似乎都寒了几分。

沈瀚清带着人马到达此处时，看到的正是这样一幅场景：顾怀止全身湿透，有几滴透亮的细雨挂在他的眉峰间，更显凌厉，雨水淌过他高挺的鼻梁，有些顺势流到他的嘴边，此情此景下他应该是狼狈的，但凌乱的头发和浸透的衣着并没有让他变得难堪，反而增强了他的气场，像一棵不朽的松，越是严寒，越是肆意生长。

此时顾怀止双目如潭，深邃且清冷。

沈瀚清头戴斗笠，脸上又有一张木偶面具遮挡，顾怀止瞧不见他的面容，自然也未注意他眼神中闪过的一丝愕然很快被散漫掩盖。

只见他坐在马上，拉着缰绳，许久才开口道：“你就是顾怀止？

义父常跟我夸你是难得之才，当加以劝导好为我们所用，只是我看你铮铮铁骨，恃才傲物，断不肯与我们为伍，既然如此便只能送你一程了。”

顾怀止用力握了一下自己的兵器，时刻准备着投入战斗，这时沈瀚清身后一人抱拳道：“公子，主人有令要将顾怀止活捉回去。”

沈瀚清冷眸微眯，“我自有安排。”

语调不疾不徐，只是这一字一顿间己颇具威慑力。

“顾公子，可还有话要说？”

沈瀚清把玩着手上的扳指，饶有兴趣地看向顾怀止。

“既然如此，不知沈公子可否让在下死得明白。”

“但说无妨。”

“在下不知何时得罪了九溟宫？”

在知道这一波人与前一批并不是来自一处时，顾怀止心里也没了底，但拖延时间总能找出一点自救的机会。

“你怎知……”“江湖传言九溟宫宫主有一义子，常戴一张木偶面具，从未以真面目示人，善使锦缎绸。

看来你就是传说中的‘木偶之子’沈瀚清了。”

“你没有得罪九溟宫……你只是得罪了我。”

话音刚落，还未待顾怀止反应，沈瀚清右手一挥甩出一截黑色绸缎将顾怀止握着马槊的手缠住，顾怀止立即横握马槊，将其旋转数下绕住绸缎后，用力向后大跨两步，随后压低身子用力向下一拽，沈瀚清便被拽下了马。

“公子！”

沈瀚清身后众人惊慌不己，正要上前围攻，却被他厉声呵下，“我自己来！”

顾怀止见状己想好对策，“若说我一人对战他们全部那必是没有胜算，但这沈公子偏脑袋发热要跟我单打独斗，若是将他拿下作为筹码，或许还有保命的可能。”

几个回合下来，沈瀚清明显己经落在下风，顾怀止见势继续言语挑衅：“哟，沈公子，看来你义父想要用我是因为你不太行啊。”

沈瀚清戴着面具看不清楚表情，但他身后一众脸色煞是难看，想出手替公子教训这狂妄之徒，但公子不曾发话又不敢造次，于是又是焦急又是气恼又是担心，那表情可比这打斗场面丰富。

沈瀚清果然受不住言语讥讽，下手越发狠辣，他虽巧妙的利用了绸缎的柔韧化解了马槊的锋利攻势，但后劲不足，顾怀止瞅准间隙，马槊如闪电般刺出，带着凌厉的破风声，首取对方要害。

沈瀚清双手攥紧绸缎两端死命撑住劈下的马槊，随后一个抬手甩开对方的武器，又一个侧翻滚入旁边的水坑。

沈瀚清连着刺了几下，众人见状，也不顾沈瀚清之前的命令，一人高喊：“保护公子！”

其余人马连忙冲了过来。

顾怀止赶紧趁沈瀚清还未从坑里爬起，立即近身一把抓着他的肩头将马槊横在他的胸前，道：“都给我住手！”

众人见公子被他挟为人质，不敢轻举妄动，其中一人站出来正是刚才劝说沈瀚清的随从，他虽懊恼自家公子不听自己之言落得这个下场，但若是今天不想办法救出公子，他们几个怕是不用回九溟宫了。

“顾大侠，有话好好说。”

“如今倒想起来‘好好说了’，要知道从始至终是你们咄咄逼人。

“我家公子年轻气盛，只是不能接受自小重用自己的义父总是夸旁人，故此内心不忿，并未真的想与顾大侠为敌，还望您不要计较。”

“少废话，我也只是想要一条生路。”

“你若放了我家公子，我能保你平安离开此地。”

“你？”

顾怀止冷目灼灼，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你们九溟宫一个奴仆说话能有几两分量？”

“那要看是为谁说话。

想来顾大侠这般聪明的人也应该知道我家公子的命比你的要贵重得多，今日抓不到你今后还有机会，但若因抓你搭上我家公子的性命，宫主那边我们也无法交代。”

沈瀚清因被他挟持着无法抽身，虽然内心忿忿，但也只能由着他谈条件。

“我要你们就呆在这里，我会带他下山，当然半路我会将他放了，一个时辰后你们才可下山来寻他，若是让我知道你们提前行动，我保证你们只能找到他的尸首。”

“如何信你？”

“除了信我，你们还有别的方法吗？”

沈瀚清见他犹豫，这才开口：“就按他说的做吧。”

“可是公子……”“他若要杀我，就凭你们也救不了我。

只是他才折了一帮兄弟，己有劲敌和深仇，不说同我们合作，最起码不会与我们为敌。”

“还是沈公子聪明。”

“少废话……”话音未落，一支冷箭从身后射来，正中一名九溟宫宫人的眉心，还未等众人反应，他便倒地。

顾怀止与沈瀚清同时回头，原来是之前追顾怀止的人己调转回来。

隔着汹涌的河水，两队人马分列两岸，沈瀚清厉声道：“对面何人，竟敢暗伤我九溟宫人。”

声音回荡在雨中，感觉还没消弭，对面尽皆向这边放箭：箭如雨发，场面异常混乱，不知是雨还是箭矢。

沈瀚清见此揎袖攘臂，指着对面还欲斥骂，就被顾怀止拉住手臂蹲下，沈瀚清将手抽回，正欲站起，“嗖嗖”几声箭从头顶穿过。

他这才捂头保持蹲下的动作。

顾怀止一度无语，不免腹诽：“这九溟宫宫主怕不是发现自己的义子是个傻子才要招我入宫吧。”

“公子，我们护你离开。”

从小被九溟宫的人前呼后拥捧着长大的沈瀚清也是第一回见着这样的场面，说不心慌倒是假的，好在带出了一众愿为他肝脑涂地的宫人，他便安分地呆在众人身后，不再逞能。

顾怀止原想趁乱逃走，但奈何这箭矢过于密集，只得扬起马槊挡箭，在他们步步后退之时，不知谁踩空了，倒下时拽住了沈瀚清的脚踝，倒致他重心不稳，正要扑倒在地，顾怀止眼疾手快地递来马槊，让他抱住。

只是对面的箭矢未停，顾怀止躲闪不及连人带槊一同滑倒，这样他们二人双双坠河。

落水前，顾怀止原本想用马槊固定住某块山石，确保自己不会被激流冲走，但被沈瀚清死命拽着，难以抽出。

随即二人被河水冲散，各自漂向了远方了。

因急湍甚箭，猛浪若奔。

待众人探头看下河底，早己不见二人的踪影。

“这可怎么办？”

“你你还有你，跟我一同留下沿河寻找公子的踪迹，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其余人赶紧回宫中禀报。”

“是！”

对岸见二人坠河，也停止放箭并撤离了现场。

只有这边九溟宫的几位，一边沿河搜索，一边大声呼喊着“公子”，但除了湍急的河水哗哗流淌的声响，再没有什么能给他们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