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和十七年隆冬。
天降小雪，满地清白。
闹市中缓缓驶来一辆华丽的马车，马车穿过人流停滞在一处高大的宅院门前。
厚重的挡风帘子后传来一道清亮的声音。
“先带六娘回家中。”
前辕坐着地流烟吐气成雾，回头应了一声：“欸，好的娘子。”
随即跳下马车，拍了拍袖口沾染的细雪。
伸手撩开些许挡风帘子，里头出来个粉雕玉琢的垂髫稚子。
流烟一手撑伞，小心地牵起女童，踏上台阶走进了宅院中。
车轮再次滚动，马车绕停去了宅子的后巷口。
“哎？”
“哎哎哎！”
嚣张的声音从马车后方传来，马车被人轻轻敲响了两声。
“我说窈家娘子啊，你家前门这么大的地儿，还不够你折腾？
偏搁这后巷来挤！”
一听这阴腔怪调的熟悉声音，正吩咐着下人往宅子内搬东西的女人侧头看了看，看向那与自己年纪相仿的来人。
来人一身绫罗毛坎衣着光鲜，身后跟着的丫头亦是撑着伞，那姣好的五官因着不满而蹙着眉。
“我当谁呢？
柳家娘子啊。”
谢嬟伸手漫不经心的抚了抚满头珠翠，慢悠悠地转过身来。
而后抽出手绢捂在唇边扬起笑意：“这不，宅子太大，前门离后院着实远了些。
搬东西不便，挡了柳家娘子的路，柳家娘子见谅呀。”
言语中道着抱歉的话，面上却无分毫歉意。
只看那架势，便知两人己是积怨己久。
果然催挽芙目视着对面容姿清婉，一身华缎裘衣的女人，她面色不由得浮现恼意。
催挽芙冷脸拂了拂袖口：“有什么可得意的，这宅子不过是你从我手上抢了去的罢了！”
谢嬟闻言可不乐意了，挑眼看她缓声道：“柳家娘子这话可要慎言，这宅子，你不过是相中罢了。
而我家可是正正经经拿了银子去的，怎的到你口中偏成了抢的？”
催挽芙一口气没喘上来：“那也是你横插一脚！”
“是你自己慢人一步！”
“你横插一脚！”
……两人正相互挤兑之时。
对面宅院的墙角处，远远探出来一个戴着一顶兔绒风帽的小脑袋。
细雪落在那极为清俊的眉目间，一双好看的丹凤眼正往巷子里面瞧去。
注意力全在巷子中的他没有察觉到，身后正蹑手蹑脚走来一个看似与他一般大小的女孩儿。
小女孩一身青莲皮袄，学着他的样子，在他的身后弯下腰伸长了脖子往巷子里看去。
而后黑亮的眼珠子一转收回视线。
她笑着伸出小手快速在还未察觉的小男孩肩上轻轻一拍！
“嘿！
我在这儿！”
耳边突如其来的声音吓的小男孩猛地首起了身体。
而后两道吃痛的声音同时响起。
“啊！”
“唉呀！”
小女孩捂着额头踉跄着往后退了好几步，一跺脚：“柳二郎！”
柳砚之摸着些许疼痛的后脑勺惊喜转身：“六娘！”
只见窈时月皱着雪玉的小脸道：“你那头是铁做的不成？”
柳砚之抬眼一瞧，窈时月的额角正微微泛红，与白皙的肤色对比起来甚是显眼。
“呀，我看看。”
他嘿嘿一笑，拉下窈时月捂着额角的小手，低头凑近泛红处偏着头仔细瞧了瞧。
“嘿嘿，没事没事，好在没有伤着实处。”
说着话还上手碰了碰微红的肌肤：“你不声不响的在我后面做甚？
你看看吃痛了吧，看你下回还敢吓唬我。”
窈时月嘶一声拍开他的手，吸了吸鼻子，视线往巷子里看了一眼。
“我阿娘和你阿娘正吵嘴呢，挡了我的路，我这才从前门溜出来的。”
巷子中的两道你来我往的清亮声音，依旧没有歇火的打算。
柳砚之不甚在意的撇撇嘴：“别理她们大人的事情。”
自从他们两家人同时候搬来盛京，两家的阿娘便时常挤兑对方，两年来就没见消停过。
这时，巷子口走来一身着耀色的年轻男子，男子长相颇为端方，手中拎着油皮纸包裹的吃食。
柳砚之眼角瞥到那熟悉的男子，拉起窈时月的手就往墙角的拐角处躲去，顺带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嘘————”首至男子入了后巷中，这才拉着窈时月往远处跑去。
柳青城一入巷口就见到了习以为常的场面，他踱步上前，照常拉了拉催挽芙的手腕。
温声道了句：“夫人。”
催挽芙这才一拂衣袖作了罢，只不服气的冲谢嬟昂着头道：“看我那天在这原地起一座六层楼！
八角形的！
比你那宅子大的多的！”
说着还伸手比划了一下。
柳青城赶紧握住催挽芙的手：“夫人，外面风雪大，仔细吹着。”
将人安抚着进了对面的宅门。
谢嬟在对方那关门之际不客气的笑道：“哈哈哈哈，六层楼，八角形，你当是盖塔呢？”
对面哼的一声关上了门。
剩下谢嬟腰都快笑弯了去，身后宅门出来的窈贺安见状摇摇头，上前塞了个手炉到谢嬟的手上：“夫人这是又与那柳家娘子拌嘴了？”
见东西搬完了，谢嬟转身拉着窈贺安踏进了宅门：“夫君你是没有看见她方才的脸色……哈哈哈哈……”天子脚下，市列珠玑，户盈罗绮。
人皆往之。
两家人同迁盛京，恰巧皆经营着绸缎庄子和成衣铺子，大概自古同行是冤家吧。
又恰巧看上了同一处宅院，现今还挨了个左邻右舍。
当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
“六娘，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大树下暂避风雪，柳砚之从怀里摸出来一个长形玉盒。
青绿色玉盒晶莹剔透，单从盒外便能窥见从玉璧上透出的隐隐滚动的一抹红色。
还未打开，窈时月便把脑袋凑上前道：“这不是盛簪子的簪盒么？
你拿这出来做甚？”
这玉盒她认得，她阿娘梳妆台上也有个一模一样的簪盒。
这碧玉簪是盛京时下里最兴起的款式，很难抢的到。
“啊？”
柳砚之有些意外，他哪里懂得这个，只觉得他阿娘妆匣摆放的空盒甚是好看，冰冰凉凉用来盛盒中之物正好。
又哪里知晓，这空盒中的碧玉簪此时正在他阿娘头上戴着。
不过，他倒是不甚在意的摆摆小手：“我洗过了的，能使！”
说着话就将手上的簪盒盖子轻轻推开，高兴的递给面带好奇的窈时月。
只见盒中滚动着几枚小巧玲珑的红果子，其外形鲜红饱满，面上光滑且闪烁着诱人的光泽。
不似现下时节之物。
窈时月眼睛一亮，伸出白嫩的小手拾起一颗放至眼前：“这是什么果子？
真好看。”
鲜艳欲滴的果子上还带着青色的蒂，显然被存放的很好。
柳砚之歪了歪头：“我阿爹说，这叫滴阶红，轻易都吃不到的，这是我二叔出海行商，从海外捎回来的，也只得了八两。”
“八两？”
“是啊，我那份特意给你留的，你要是再晚上一天回来可就坏了。”
说话间，柳砚之拾起一颗小巧的果子就往窈时月的嘴里塞去。
柳砚之凤眸亮亮的歪头，期待的看向比他稍矮些许的窈时月：“好吃吧？”
这果子是稀罕物，他可都没怎么舍得吃。
他那份总共得了八颗，就尝了两颗。
果子虽小却清甜，轻轻一咬，果汁便在口中西溢，口感十分独特。
这是窈时月第一次吃到这样的果子。
她含糊笑道：“好吃，就是这名儿文邹邹的，跟你阿爹一样。”
柳砚之随他阿爹是个爱念书的，偏窈时月也随了她阿爹，是个不大爱念书的。
细雪纷扬，不大会儿就停了。
柳砚之一颗接一颗不停的往窈时月小嘴里塞去：“快闭嘴吧，你才跟你阿爹一样，虎兮兮的呢。”
六颗果子，转眼就空了盒。
五颗核儿全堵在嘴里，窈时月只咧嘴一笑，没口反驳。
正说笑。
一团儿揉成团的雪球破空而来，狠狠砸在了柳砚之的栗色绒袄上。
窈时月眼角斜瞧了一眼，抬手就把手上拿着的最后一颗果子塞进了柳砚之的口中。
天降小雪，满地清白。
闹市中缓缓驶来一辆华丽的马车，马车穿过人流停滞在一处高大的宅院门前。
厚重的挡风帘子后传来一道清亮的声音。
“先带六娘回家中。”
前辕坐着地流烟吐气成雾，回头应了一声：“欸，好的娘子。”
随即跳下马车，拍了拍袖口沾染的细雪。
伸手撩开些许挡风帘子，里头出来个粉雕玉琢的垂髫稚子。
流烟一手撑伞，小心地牵起女童，踏上台阶走进了宅院中。
车轮再次滚动，马车绕停去了宅子的后巷口。
“哎？”
“哎哎哎！”
嚣张的声音从马车后方传来，马车被人轻轻敲响了两声。
“我说窈家娘子啊，你家前门这么大的地儿，还不够你折腾？
偏搁这后巷来挤！”
一听这阴腔怪调的熟悉声音，正吩咐着下人往宅子内搬东西的女人侧头看了看，看向那与自己年纪相仿的来人。
来人一身绫罗毛坎衣着光鲜，身后跟着的丫头亦是撑着伞，那姣好的五官因着不满而蹙着眉。
“我当谁呢？
柳家娘子啊。”
谢嬟伸手漫不经心的抚了抚满头珠翠，慢悠悠地转过身来。
而后抽出手绢捂在唇边扬起笑意：“这不，宅子太大，前门离后院着实远了些。
搬东西不便，挡了柳家娘子的路，柳家娘子见谅呀。”
言语中道着抱歉的话，面上却无分毫歉意。
只看那架势，便知两人己是积怨己久。
果然催挽芙目视着对面容姿清婉，一身华缎裘衣的女人，她面色不由得浮现恼意。
催挽芙冷脸拂了拂袖口：“有什么可得意的，这宅子不过是你从我手上抢了去的罢了！”
谢嬟闻言可不乐意了，挑眼看她缓声道：“柳家娘子这话可要慎言，这宅子，你不过是相中罢了。
而我家可是正正经经拿了银子去的，怎的到你口中偏成了抢的？”
催挽芙一口气没喘上来：“那也是你横插一脚！”
“是你自己慢人一步！”
“你横插一脚！”
……两人正相互挤兑之时。
对面宅院的墙角处，远远探出来一个戴着一顶兔绒风帽的小脑袋。
细雪落在那极为清俊的眉目间，一双好看的丹凤眼正往巷子里面瞧去。
注意力全在巷子中的他没有察觉到，身后正蹑手蹑脚走来一个看似与他一般大小的女孩儿。
小女孩一身青莲皮袄，学着他的样子，在他的身后弯下腰伸长了脖子往巷子里看去。
而后黑亮的眼珠子一转收回视线。
她笑着伸出小手快速在还未察觉的小男孩肩上轻轻一拍！
“嘿！
我在这儿！”
耳边突如其来的声音吓的小男孩猛地首起了身体。
而后两道吃痛的声音同时响起。
“啊！”
“唉呀！”
小女孩捂着额头踉跄着往后退了好几步，一跺脚：“柳二郎！”
柳砚之摸着些许疼痛的后脑勺惊喜转身：“六娘！”
只见窈时月皱着雪玉的小脸道：“你那头是铁做的不成？”
柳砚之抬眼一瞧，窈时月的额角正微微泛红，与白皙的肤色对比起来甚是显眼。
“呀，我看看。”
他嘿嘿一笑，拉下窈时月捂着额角的小手，低头凑近泛红处偏着头仔细瞧了瞧。
“嘿嘿，没事没事，好在没有伤着实处。”
说着话还上手碰了碰微红的肌肤：“你不声不响的在我后面做甚？
你看看吃痛了吧，看你下回还敢吓唬我。”
窈时月嘶一声拍开他的手，吸了吸鼻子，视线往巷子里看了一眼。
“我阿娘和你阿娘正吵嘴呢，挡了我的路，我这才从前门溜出来的。”
巷子中的两道你来我往的清亮声音，依旧没有歇火的打算。
柳砚之不甚在意的撇撇嘴：“别理她们大人的事情。”
自从他们两家人同时候搬来盛京，两家的阿娘便时常挤兑对方，两年来就没见消停过。
这时，巷子口走来一身着耀色的年轻男子，男子长相颇为端方，手中拎着油皮纸包裹的吃食。
柳砚之眼角瞥到那熟悉的男子，拉起窈时月的手就往墙角的拐角处躲去，顺带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嘘————”首至男子入了后巷中，这才拉着窈时月往远处跑去。
柳青城一入巷口就见到了习以为常的场面，他踱步上前，照常拉了拉催挽芙的手腕。
温声道了句：“夫人。”
催挽芙这才一拂衣袖作了罢，只不服气的冲谢嬟昂着头道：“看我那天在这原地起一座六层楼！
八角形的！
比你那宅子大的多的！”
说着还伸手比划了一下。
柳青城赶紧握住催挽芙的手：“夫人，外面风雪大，仔细吹着。”
将人安抚着进了对面的宅门。
谢嬟在对方那关门之际不客气的笑道：“哈哈哈哈，六层楼，八角形，你当是盖塔呢？”
对面哼的一声关上了门。
剩下谢嬟腰都快笑弯了去，身后宅门出来的窈贺安见状摇摇头，上前塞了个手炉到谢嬟的手上：“夫人这是又与那柳家娘子拌嘴了？”
见东西搬完了，谢嬟转身拉着窈贺安踏进了宅门：“夫君你是没有看见她方才的脸色……哈哈哈哈……”天子脚下，市列珠玑，户盈罗绮。
人皆往之。
两家人同迁盛京，恰巧皆经营着绸缎庄子和成衣铺子，大概自古同行是冤家吧。
又恰巧看上了同一处宅院，现今还挨了个左邻右舍。
当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
“六娘，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大树下暂避风雪，柳砚之从怀里摸出来一个长形玉盒。
青绿色玉盒晶莹剔透，单从盒外便能窥见从玉璧上透出的隐隐滚动的一抹红色。
还未打开，窈时月便把脑袋凑上前道：“这不是盛簪子的簪盒么？
你拿这出来做甚？”
这玉盒她认得，她阿娘梳妆台上也有个一模一样的簪盒。
这碧玉簪是盛京时下里最兴起的款式，很难抢的到。
“啊？”
柳砚之有些意外，他哪里懂得这个，只觉得他阿娘妆匣摆放的空盒甚是好看，冰冰凉凉用来盛盒中之物正好。
又哪里知晓，这空盒中的碧玉簪此时正在他阿娘头上戴着。
不过，他倒是不甚在意的摆摆小手：“我洗过了的，能使！”
说着话就将手上的簪盒盖子轻轻推开，高兴的递给面带好奇的窈时月。
只见盒中滚动着几枚小巧玲珑的红果子，其外形鲜红饱满，面上光滑且闪烁着诱人的光泽。
不似现下时节之物。
窈时月眼睛一亮，伸出白嫩的小手拾起一颗放至眼前：“这是什么果子？
真好看。”
鲜艳欲滴的果子上还带着青色的蒂，显然被存放的很好。
柳砚之歪了歪头：“我阿爹说，这叫滴阶红，轻易都吃不到的，这是我二叔出海行商，从海外捎回来的，也只得了八两。”
“八两？”
“是啊，我那份特意给你留的，你要是再晚上一天回来可就坏了。”
说话间，柳砚之拾起一颗小巧的果子就往窈时月的嘴里塞去。
柳砚之凤眸亮亮的歪头，期待的看向比他稍矮些许的窈时月：“好吃吧？”
这果子是稀罕物，他可都没怎么舍得吃。
他那份总共得了八颗，就尝了两颗。
果子虽小却清甜，轻轻一咬，果汁便在口中西溢，口感十分独特。
这是窈时月第一次吃到这样的果子。
她含糊笑道：“好吃，就是这名儿文邹邹的，跟你阿爹一样。”
柳砚之随他阿爹是个爱念书的，偏窈时月也随了她阿爹，是个不大爱念书的。
细雪纷扬，不大会儿就停了。
柳砚之一颗接一颗不停的往窈时月小嘴里塞去：“快闭嘴吧，你才跟你阿爹一样，虎兮兮的呢。”
六颗果子，转眼就空了盒。
五颗核儿全堵在嘴里，窈时月只咧嘴一笑，没口反驳。
正说笑。
一团儿揉成团的雪球破空而来，狠狠砸在了柳砚之的栗色绒袄上。
窈时月眼角斜瞧了一眼，抬手就把手上拿着的最后一颗果子塞进了柳砚之的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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